清风明月

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喜欢我的文章的话~别忘了留言冒泡呀。

【温启】【温若寒x蓝启仁】寒枝栖 5

5. 

三个月之后,云深不知处收到了岐山百家清谈会的请柬。蓝启仁在蓝照的默默凝视、蓝楷的悲愤瞪视、以及众蓝氏长老的殷殷盼望下,还有在听到了曦臣的一句:“叔父,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忘机。”之后,把心一横,亲赴岐山不夜天城。

宽阔雄伟的炎阳殿内,温氏宗主之位高踞主座,其下又设有四座主位及其次席,分别予以仙门四大家族兰陵金氏、云梦江氏、清河聂氏、姑苏蓝氏宗主及其子弟门生。再其下百余座位方是给其余较小的仙门世家。

蓝启仁方领着子弟一踏入炎阳殿时,看见这样高低分明的座次安排,不禁一愕,驻足不前。岐山温氏与四大家族向来只分主客,同排并席。如今温若寒此举,无疑是在彰示自己仙门之主的派头,公然逼其余四大家族俯首称臣。

“蓝先生?”迎他进来的温氏家仆见蓝启仁停步,问道。

蓝启仁咬牙片刻,甩袖喝道:“礼崩乐坏!”

那家仆一惊。只听蓝启仁严声道:“让你们温宗主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家仆一下子吓到腿软。不要说一个家仆,便是温家子弟门生,皆对温若寒敬若神明、俯首帖耳。哪有人敢说出“让他出来”、“我有话对他说”这种话?他支吾半晌,额冒冷汗地陪笑道:“蓝先生,这,这……”

蓝启仁冷声:“若他不来,我就站在这儿等他!”

家仆:“……”

 

中层高台上江家席次上,最先抵达的江枫眠瞧见蓝启仁站在殿门口,便走下来,笑道:“启仁。”

蓝启仁望见他,冷若冰霜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江宗主。”

江枫眠道:“青蘅君近来可好?”

“兄长一向安好,劳江宗主挂怀。”

江枫眠叹口气,笑道:“启仁,你还这样喊我。”

蓝启仁一怔。他恍惚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是喊过对方“江家哥哥”。只是长大后有很久不曾这么叫了。云梦江氏与姑苏蓝氏原是世交,近十多年来更是时常相约围猎。早在江枫眠与蓝照都还是江家与蓝家的大公子时,就已经结识,并结为至交好友。江家祖上原是侠客,颇有疏狂落拓之家风。而蓝照虽有三千家规束缚,其本性却甚是豁达,故而与江枫眠一见如故,私交甚笃。自从蓝照闭关,江枫眠亦曾屡次关心询问,深表遗憾思念。

眼见蓝启仁垂目不言,江枫眠叹道:“启仁……温若寒神功已成。岐山温氏又早我四大家族一百年发迹,如今实力盛大至此,我等只能暂忍一时。你……且随我先行入座吧。”

蓝启仁摇头:“江宗主且先入座。”

“启仁,你说你……”

方才去净房的聂云此时归来,见此情景,二话不说拉住蓝启仁便往上走。蓝启仁挣开他,冷声道:“聂宗主!”

聂云长眉斜飞入鬓,厉声道:“温若寒要是迟迟不来,你就在此站到日落吗?!”

蓝启仁冷声:“他若不来,那便是真要“日落”了!”

在一旁的温氏家仆吓得转身就跑,被聂云一把扯住后领。蓝启仁冷声对他道:“你要去向温若寒禀告我与聂宗主出言不敬,是不是?你只管去!告诉温若寒,日落云云之言,全是蓝化一人所言,与聂宗主无关!”

江枫眠叹道:“启仁,你这脾气……”

便在这时,金光善领着子弟门生从殿外走入。见三人僵持不下,奇道:“这是怎么啦?”

“……”

江枫眠道出原委后,金光善哈哈一笑,一手拉着聂云,一手搀江枫眠,往上便走。江枫眠尚自不断回头蹙眉望蓝启仁。而后者端立殿下,如如不动。其余蓝氏子弟见他不走,亦皆在后垂手恭立。蓝启仁回头对师弟们道:“你们先随江宗主上去。”

三大家族与蓝氏子弟尽皆入座后,其余仙门百家也大都到齐。数百双目光尽皆集中在立于殿门口的蓝启仁一人身上,窃窃私语。忽闻一阵庄重钟鼓齐鸣,片刻后,温若寒从后殿步入高座,见了立于阶下的蓝启仁,不由一讶。

然后,在百家目光睽睽注视下,温若寒步下台阶,来到蓝启仁面前,执起对方的手,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笑:“……你是要站成望夫石不成?”

蓝启仁耳尖微微泛红。若非此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早已劈掌就打。

温若寒又笑:“好了。蓝先生这又是何必呢?”说罢搀着他便往上走。

众人早知温若寒一向高傲狂妄,目中无人。见他对蓝启仁如此亲切客气,都早已惊讶得目不转睛。岂料蓝启仁兀自不动,冷声道:“岐山温氏与四大家族向来只分主客,同排并席。如今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温若寒沉吟片刻,笑道:“齐桓公春秋五霸之首,自封盟主,联合四国尊王攘夷,孔夫子还称赞他呢?启仁,你不做我的管仲吗?”

他此言一出,举众哗然。有不少人暗叹,久闻温若寒骄傲自恣,且不喜读书。如今一见,其实不然。温宗主与蓝先生这当庭一问一答之间,竟是引经据典,对答如流。而学富五车的蓝启仁,竟似被温若寒一句话辩得无法还口。

“……”蓝启仁气得微微发颤,低声道:“你…你简直是强词夺理。你这是自封为周天子!”

温若寒笑道:“是又如何?蓝爱卿且随我来吧。”说罢便不由分说,拉着蓝启仁往回走。蓝启仁抗拒不得,只能被他拉着走。温若寒将他牵到姑苏蓝氏宗主之席上坐下,这才着回到自己高高在上的主座,笑望着他道:“蓝先生天下名士,方才让你久立阶下,是温某怠慢了。今日清谈盛会,正好让我见识见识蓝先生仙门才子的风采?”

聂云冷声:“久闻温宗主不爱读书。如今当真是士别三日,便应刮目相看。”

温若寒笑道:“哪里。蓝先生是我的老师,我怎能给他丢脸呢?”

这下不只聂云,连江枫眠与金光善亦惊奇地转头望着蓝启仁。

蓝启仁垂目咬牙,心道我可没有你这种学生!想温若寒不看书倒也还罢了。如今书越看越多,反而更不成样子!

 

岐山百家清谈盛会,就此拉开序幕。

一旁温氏司仪高声宣布清谈会开场,并宣布清谈主题。一时百家争鸣,盛况非凡。然上至五大家族,下至其余百家,每当遇难解之题,皆会望向被温若寒称之为“姑苏名士”、“仙门才子”的蓝启仁。而蓝启仁本就眉清目秀,博闻强记,口才极佳。加以对答如流、直言不讳、一针见血的风范,亦令在场无数名士仙子折服。聂云看得暗暗点头。江枫眠本自将蓝启仁当了自己弟弟,也露出欣慰之色。温若寒起初亦欣赏地笑望着蓝启仁,可待他看见聂、江、金家带来的几位仙子,甚至是自家温氏的不少女修都对蓝启仁露出倾慕的秋波,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他端起自己酒杯,便去向蓝启仁敬酒,笑道:“先生风范,令温某敬佩。启仁,我敬你?”

蓝启仁冷声道:“温宗主,我姑苏蓝氏家规禁酒。”

温若寒淡淡道:“不饮酒也行。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蓝启仁点头,随着温若寒离场。温若寒带着他走出炎阳殿,一路上家仆门生见了他,皆俯首叩地,如见君王。蓝启仁一路皱着眉,跟他到了马厩。温若寒吩咐家仆备好车驾,而后自行上车,拉住缰绳,又对蓝启仁伸出一手,笑道:“上来,带你去兜风。”

蓝启仁犹豫了一下,在温氏家仆们或惊讶或钦羡的目光中,让温若寒将他拉上了马车。

 

蓝启仁是第一次见到不夜天城的盛况。但见落日余晖中,偌大的仙都街衢洞达,闾阎且千。羽旄扫霓,旌旗拂天。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游士拟于公侯,列肆侈于姬姜。当真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

温若寒驾车带着他逛了半个时辰,尚自未能游尽。而日落后,除却家家灯火万千,其上更有无数仙门法阵,五彩灵光照耀,宫室光明,阙庭神丽,红尘四合,烟云相连,直教日月为之夺明,奢不可逾。其美景盛况较白日犹有过之。不夜仙都,当真是名不虚传。

蓝启仁为此壮阔美绝景象屏息之时,只听一旁温若寒笑道:“你看,这不夜仙都,胜似秦之咸阳,唐之长安。你们云深不知处那么屁大的地方,又穷酸,有什么好?”

蓝启仁淡声道:“温宗主没去过云深不知处,怎么知道我们穷?云深不知处是没有不夜天城大,但是清幽宁静,我很喜欢。”

温若寒笑笑:“既然你喜欢,那我下次一定随你去看看。”

蓝启仁嘴上虽是这么说,内心却知温若寒说的没错,姑苏蓝氏这一两年来,确实是亏空得厉害。只是他不愿外人知晓罢了。眼下见了不夜天城的富庶,他委实想向温若寒讨教一下治家之道。便道:“然不夜天城盛况,确令我大开眼界。温宗主治家有方,蓝化敬佩。”

温若寒笑道:“你还年轻,还不懂如何掌家,便要一力担起家业,也是辛苦了。”

“……”蓝启仁被他一语道破心事,当下垂目不言。

只听温若寒又道:“姑苏蓝氏小国寡民,没有我温家这般庞大的基业。我若是你,也要犯愁。不夜天城之所以富足,是因为子弟门生多,家业大。天下人以入我岐山温氏门下为荣。”

蓝启仁沉吟,岐山温氏凭的是强大的仙术与道剑,让人仰慕归附。蓝家这方面不能与他们争。但姑苏蓝氏的礼乐传家是最著名的,自己也有成为名师的天分。如果善用此长处,自然会吸引更多子弟门生前来。如此则可兴旺家业。

他想到此,心头豁然明朗,点头道:“多谢温宗主赐教。”

温若寒淡淡一笑:“我也没教你什么。倒是你,一到岐山,就是站在炎阳殿下,一副要对我兴师问罪的样子。”

蓝启仁冷冷道:“除却坐席设立不妥之外,温宗主,你是大人物、是王者,当知礼贤下士。在每一位宗主到来时,你皆应出来相迎,而非高踞主座。你这般对百家名士召之即来、呼之即去,下次你办清谈会,我不会来。我会谴别的子弟代替我与兄长出席。”

温若寒大笑:“启仁,看过了不夜天城地上盛况,我再带你去地下看看,如何?”

蓝启仁绷着脸,随他驾车绕过半个城郭,去往天牢所在。不夜天城的地牢称为“地火殿”,是温若寒的游乐场,是他收集了上千套刑具,专门用来折磨人的地方。蓝启仁只看了片刻便以袖掩面不忍再看,温若寒却拉下他手臂,将一根铁钳凑到他面前,笑道:“你看过我们温家的铁烙吗?下次我唤你,你要是不亲自来,我就给你派来的蓝家子弟印上这么一个铁烙!”

蓝启仁怒道:“滥用酷刑,秦三世而亡!”

温若寒冷笑:“好呀你咒我?”

蓝启仁冷声:“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劝你不要这样爱用酷刑。”

温若寒哼了一声,牵着他出了地火殿,又回到地上的不夜天城。上了马车后,温若寒御车,蓝启仁沉默不语,二人有好半晌不说话。良久,温若寒笑道:“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商鞅是出了名的酷吏,秦法是出了名的严酷。没有他的变法辅佐,秦国能变得如此强大吗?”

蓝启仁冷声:“商鞅刻薄寡德,不教而杀,谓之虐。须知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温若寒沉吟片刻,反问:“启仁你博古通今,难道真的认为每一朝的亡国之君都如史书中所载一样,暴虐无道、十恶不赦?”
蓝启仁道:“却也未必。俗语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国的基业,那得耗费多少有才有德之人毕生的心血,岂是一两个昏庸无能之辈可以覆灭的。”

温若寒点头:“不错。自古成王败寇,止于至善,以德治国云云那都是太平盛世中不疼不痒的话。倘若自身难保,哪来什么是非曲直,生前的一切不过任由后人杜撰罢了。”

蓝启仁奇道:“温宗主难不成也自身难保?”

温若寒笑了笑:“启仁,你不懂温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知我温氏的族人与长老们都是什么样的货色……你听闻过秦风尚武、秦人悍勇这样的说法吧?岐山是古秦国领地,我们也不例外。你以为谁都像你们江南人,温温柔柔、知书达礼?”

蓝启仁虽不明温若寒所指何意,却觉这人显然是故意将自己的意思往歪路上引,皱眉道:“治国之道,虽可因地方民俗而有些微差异,然大道理却是不变的。”

温若寒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叹道:“大道理我听你说得多了。可是我喜欢的,始终是你这个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即便如曹孟德那般奸雄狂妄、不可一世,枉自有嘉宾鼓瑟吹笙,也要叹一声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启仁,你清高洁净,疏朗雅正,皎若云间之月。可知那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即便我光耀如天上太阳,也始终追你不及。”

蓝启仁听他说得真切,心下一软,温声道:“温宗主,听我一言。秦法苛刻,万众离心。汉高祖刘邦有鉴于此,与民约法三章,天下稍安。后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兴礼乐教化万民,至此方有汉四百年基业。须知无论治家治国,皆须以教化为主,怎可一概弃文尚武、滥用刑罚?”

温若寒笑道:“你的意思,我想做明君,身边需得时时带着位才子,助我以德治国,流芳后世,是也不是?此话甚合我意。”

他说罢,抓起蓝启仁领子在他脖子上狠狠吸了口气。只觉对方身上那檀香混合着幽兰香气不知是怎样弄的,直令人心醉神摇。

蓝启仁一惊,推开对方时,方见二人车驾是停在一座园林边。四面尽是竹林果园,芳草甘木,源泉灌注,陂池交属,并无人迹。

眼见温若寒伸手又扯他衣带,蓝启仁“唰”地佩剑出鞘,抵着自己项颈,颤声道:“温宗主,此事可一不可再,士可杀不可辱。”

温若寒本因上次碧灵湖畔,芦苇荡边见过他浑身湿透的诱人模样,却没得手,心下可惜得很,这三月来一直心心念念,不料蓝启仁忽出此言,不由一愣:“什么可一不可再?”

“……!!”蓝启仁怒不可遏:“敢情是温宗主惯于流连花丛,早就不记得了?!”

温若寒恍然明白过来。难不成这人以为自己早就失身于他了?

他想到此,不由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记得记得,怎能不记得!你的滋味,我怎能忘怀!便是因为食髓知味,我现下才难以自制啊。”

蓝启仁气得发抖,剑锋抵在自己脖子上,退了一步,却忘记了此时仍在车上,冷不防一脚踩空,往后掉了下去。温若寒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他腰把人抱回来,笑道:“你……”

蓝启仁虽然差点掉落,手仍是紧紧握着剑柄,不离自己白皙项颈半分。温若寒看对方眼中神色决绝冷冽,又见他颈中快被剑锋划破的陈旧伤疤,不由心疼,叹口气道:“别寻死觅活的。我不碰你就是。”

 

二人回到炎阳殿。只见其余三大家族俱在会场,各自聊天。金光善见两人归来,随即上前相迎,笑问:“温宗主与蓝先生清谈一定精采,不然为何单独出去,谈了这么久?”

温若寒笑道:“是啊,我们谈得很开心。可是蓝先生心不清静,说是清谈,却不跟我谈佛理也不跟我谈老庄。他给我讲完儒家的仁义道理,又跟我说法家的商鞅变法,好不精彩、好不引人入胜!我每次同他辩论都欲罢不能。以后每次清谈,我都要请蓝先生来。金宗主,你给我们作个见证?”

金光善最是个趋炎附势、善于奉承吹捧的人。此时为附和温若寒,便讶异道:“有这回事?蓝家的人最是雅正沉着,不与人争。蓝先生怎会心不清静?又怎会与温宗主辩论不休?”

温若寒笑而不言。

蓝启仁:“……”

金光善笑对蓝启仁道:“哎呀,启仁,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岂不闻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夫唯不争,故无尤。你与温宗主争论,岂不是违背了老子《道德经》的道理?”

蓝启仁微微一笑:“若照这么说,人人抱元守一、沉默是金。这百家清谈,也可以不用办了。”

金光善陪笑道:“启仁莫要这样大的火气嘛。岂不闻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蓝启仁淡淡道:“我教温宗主的,是仁义的道理。大道废,有仁义;国家昏乱,有忠臣。若当今天下太平,无有礼崩乐坏之事,我又何尝不愿寡言守静、清净无为?”

温若寒听他二人辩论,不断地引用《道德经》章句,甚为精彩,不由附在蓝启仁耳边低笑:“蓝爱卿,你是朕的忠臣呀?若得蓝爱卿相随左右,我定不做那无道昏君。”

蓝启仁装作没听见。

金光善叹了口气,道:“岂不闻《金刚经》云:如来无所说。启仁你又何必……”

蓝启仁冷声道:“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法不说断灭相。否则释迦如来何必说法四十九年?孔子何必周游列国、广收门徒?李耳又何必着那八十一章《道德经》?”

金光善:“……”

蓝启仁转身面对温若寒,一本正经,一字一句道:“金宗主要与我论老庄,那我便以《道德经》中章句来劝温宗主: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越是锋芒毕露,越不可长保平安。越是金玉满堂,越是难以守得长久。因为家业富贵庞大而骄矜自恣、欺压百家,只会为自己招来无尽祸患!”

就在金光善倒抽一口冷气时,温若寒却望着蓝启仁,含笑听了下去,片刻后道:“可李耳也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偏要为富不仁,你待如何?”

蓝启仁正色:“你误解李耳之意了。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真正的圣人兴起万物却不自以为大,生养而不据为己有,施予而不自恃其能,成功了也不自居其功。温宗主,在你以万物为刍狗之前,做到这些了没有?”

温若寒:“……”

蓝启仁又温声道:“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真正的王者圣人,从不自居其功,其功却永恒不灭。这便是《道德经》欲告诉我等的道理。”

金光善听得不禁为蓝启仁捏一把冷汗。蓝启仁字字珠玑,句句在理,令在场诸人无可辩驳。可只怕惹恼了这素来骄矜自傲的温若寒。

温若寒沉吟片刻,拉着蓝启仁走出厅外。他牵着人远离了炎阳殿的灯火通明,走到了如水月色下,然后笑望着对方:“启仁,你希望我与岐山温氏天长地久?”

蓝启仁一怔。

温若寒又凑近了些,笑道:“还是说,你希望我们俩天长地久?”

蓝启仁耳尖泛红,退后一步,咬牙:“温宗主,请自重。”

温若寒叹了口气:“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呀。你说了这么多,都不是真心劝我、真心为我好。”

蓝启仁恼道:“我……!”

温若寒笑道:“怎么?你是真关心我、为我担心。为什么就是不愿承认?”

蓝启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紊乱心绪与略快的心跳,低声道:“作为朋友与臣属,我劝温宗主,原是理所应当。此外,我亦是为百家子弟请命、并为自己的理想而劝你。”

温若寒凑近了一步:“你的理想,是什么?”

温若寒靠得实在太近。蓝启仁不禁别过头去,双颊微微泛红,低声道:“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虽有甲兵,无所陈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温若寒轻声道:“你可不能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蓝启仁摇摇头:“《道德经》中这一段章句,不是这么个解释法。这是李耳所描述的理想世间……天下诸国虽小,人口少,即使有十倍百倍的人力器具也不使用。虽有军队武力,也没有必要部署。人们以其饮食为甘甜,以其服饰为美好,以其居处为安逸,以其习俗为快乐。邻国的人们相互可以看见,鸡鸣狗叫声相互可以听到,但人们直到老死也不用相互争战掠夺……这样不是很好吗?”

如果,你我不用处在对立的仙门世家,不用因为温氏对百家的欺压而处在对立面,而是生活在这样的理想国之中……那么……

我便能许你一世地久天长。

温若寒望着他,彷佛已经看透他心中所想,笑道:“好,我答应你,给你这样一个清平世间。但是你到时候……”

他故意停下,卖了个关子。蓝启仁略微不安地摆动了一下袖子。

于是温若寒笑接道:“启仁,礼尚往来。我许你太平天下,你该当许我什么?”

蓝启仁脸红了半晌,终于低低道:“……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

温若寒一头雾水,道:“……什么?”

蓝启仁怒瞪了他一眼,甩袖而去。

“启仁……你……喂!你他妈给我回来!你给老子解释清楚……”

 

蓝启仁头也不回地走在如水月色中。轻袍缓带,白衣抹额,飘忽若仙,罗袜生尘。

综论百家、引经据典、以圣人之言劝戒你,都是我最长情的告白。开宗先祖蓝安未能勘破情关的故事,是我对你的许诺。

姑苏蓝氏自来出情种。难道……你觉得我蓝化,会是一个例外?

========================================

“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是魏无羡说的。不过叔父既然是魏无羡的老师,那我们大胆假设,学生说得出的话,老师更加说得出(理直气壮)。

不夜天城的描写引用了班固《两都赋》。

爱护冷圈产文的作者~少一点白嫖,多一点关爱。评论红心走起~

评论(65)

热度(1073)

  1. 共2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