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

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喜欢我的文章的话~别忘了留言冒泡呀。

【温启】【温若寒x蓝启仁】寒枝栖 3

3. 

蓝启仁回到了客房,并未点烛,便走到水盆前,开始卖力地洗脸。他甚至没用上挂在一旁的布巾—他直接用手泼洗着自己白皙有若羊脂白玉的脸颊,毫无一点姑苏蓝氏子弟雅正的形象。末了他用脸盆中的水漱口漱了好几遍,彷佛要把那人的气息全都洗去。

最后,他才终于拿起布巾,抹了一把脸,随意一扔,走到桌前颓丧地坐下,木然地看着桌上摆着的自己的佩剑。

呵,倒像是从来就在这儿原封不动似地。彷佛刚才发生的种种,都是荒唐一场梦。

当真是旧欢如梦中。

 

温若寒不是第一次抢他的佩剑。仙门弟子,无论佩的是不是上等仙剑,佩剑皆不得轻易离身。温若寒看准了这一点,便时常夺了他佩剑,引他来追,然后把他堵在暗巷里,极尽轻薄调戏之能事。待得把蓝启仁气得狼狈而走,又悄悄地把佩剑送回他房中。

蓝启仁弄不明白,温若寒明明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干这种登徒子的无聊举动。

他又盯着自己的佩剑片刻,发现剑鞘底下还压着一细细卷轴。他取过来打开一看,不禁怔住。

那是一幅山水泼墨,着色淡雅清新,是一幅冬春渐变的山景风光。起始千山覆雪,越往右便越是绿意盎然,直到春柳垂江,过尽千帆。绘卷左上角题名是俊逸飞扬的行楷: “春风化雨雪霏霏”。

卷尾则有两行小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思君故有此作。温雪。”

 

蓝启仁头痛地扶额。这幅画一看即出自名家之手,也不知价值几千两。定是温若寒重金聘请著名画师所绘,自己又在上面题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字句。温家宗主之名,向来是不传之密—哪有堂堂八尺男儿单名一个雪字?因此岐山温氏自来对宗主之名绝口不提。可温若寒却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蓝启仁,还笑说,蓝化,蓝化,我这雪,就是被你给融化的。

温若寒这个人,本来不爱读书,也粗俗得很。却在结识了蓝启仁之后,为了同他拌嘴,也开始读经史诗文了。为了跟雅正的他有话题聊,还学会了欣赏名画,字也越写越漂亮。温若寒人本就聪明,书画诗文学起来极快,如今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就是用来调戏蓝启仁。雅是雅了,离“正”却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蓝启仁懊恼地想,这不是他教导温若寒读书的本意。

他将灵力贯入右臂,千金画作倾刻碎成千万纸片,纷扬而落。

他可以对温若寒赠他的各种墨宝画作毁尸灭迹、可以洗去温若寒留在自己身上的气味。但,只怕这种种,都是自欺欺人,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以至于他不慎在昨晚行酒令时,于琴歌中泄漏了心绪。

蓝启仁痛定思痛地回想,他与温若寒是怎么走到如今这种境地的。

 

***

 

二人初见,是在二年前的姑苏城风雅阁。

当时姑苏蓝氏经过几代积累,于仙门百家中脱颖而出,靠的除却剑术仙法,更有名闻遐迩的音律造诣与雅正风范。云深不知处几位年高德劭的长老,将子弟门生教导得出类拔萃。蓝氏子弟行走江湖上夜猎,无论其余仙门之士或普通老百姓,无不称赞。越来越多仙门与官家父母将子弟送到云深不知处受教,姑苏蓝氏亦日渐壮大。人们皆言,姑苏蓝氏堪称仙门楷模,云深不知处定将成为孕育下一代仙门名士的摇篮。

何况,姑苏蓝氏还出了一个年少成名、风光无两的嫡系子弟,青蘅君蓝照。

当时的温若寒仍是骄傲狂恣的温家大公子,眼看慕姑苏蓝氏之名而来的门生日多,岐山温氏声名则越来越差。身为温家下一代家主,怎能容忍这样的局面?因此,他亲自来到姑苏,存心为难姑苏蓝氏。若不杀蓝家个人仰马翻,至少也要给他心目中的对手青蘅君一个下马威。

当时,他派了家仆,强行将正在姑苏城内行医济世的青蘅君与蓝氏子弟邀至姑苏风雅阁酒楼,赴鸿门宴。宴席上,温若寒诘难百出,步步进逼,若狂风骤雨。蓝照一一拆解,对答如流,自云淡风轻。在人人为青蘅君捏一把冷汗,暗叹宴无好宴时,蓝照却似全不萦怀,俨然名士之态。温若寒邀蓝照比剑,遭对方婉拒,一来二去屡碰了几个软钉子后,温若寒竟要求青蘅君当众为在场所有人抚琴助兴。

众人尽皆愕然。这是一个无礼至极的要求。青蘅君一方名士,又不是艺妓伶倌,怎能在宴席上给人抚琴助兴?

蓝照望向温若寒,温声道:“请长公子择一静室,焚香恭敬。你我相对而坐,我予你抚琴,有何不可?”

温若寒冷笑:“我偏要你于席上为我等抚琴助兴,你待如何?你家先祖蓝安,不也是个乐师吗?”

听得温若寒出言辱及开宗先祖,蓝氏子弟人人愤慨。蓝启仁当下便没忍住,冷然道:“蓝氏子弟,宁折不辱。长公子出言便问候我蓝氏先祖,倒是令我等见识了温家家教。”

 

便是因为蓝启仁这么一句痛斥温长公子没家教,隔天行走姑苏城中时,便被温若寒带着家仆给堵在了路上,扬言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岐山温氏仙术道剑精湛高深,加之温若寒当时已经有三十岁,比十六七岁的蓝启仁修为不知高出多少。此言一出,跟着他的蓝影与小师弟启明皆惊慌不已,蓝启仁却是一副与平日无二的冷淡神色:“未知温长公子有何见教?”

温若寒一掌挥出,蓝启仁往旁闪躲。温若寒脚下一勾,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人撂倒在地。温氏家仆大笑声中,蓝启仁不忙不乱起身,撢了撢身上灰尘,冷笑道:“就这样?很好。蓝化受教。”说罢转身便走。

好似这一场欺辱完全无损于他清冷雅正的风范。

温若寒喝道:“且慢!你且说说,你受了什么教?”

蓝启仁停步,冷声道:“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以为空有武力便是一切。这样的人,我未曾见过。今日见着了。受教。”

温若寒怒道:“你是在骂我匹夫之勇?”

蓝启仁淡淡道:“仁者无敌。”

温若寒一愕,不禁大笑:“你是说你无敌于天下吗?”说完又是一掌将人打倒在地。这一回他用上了两成真力,蓝启仁胸口中掌,重重摔在地上,人仰马翻。温若寒笑道:“连我轻轻一掌都接不住,你还无敌于天下呢?”

“二师兄!”蓝影与启明都惊叫起来,忙去扶他。蓝启仁爬起来,以衣袖擦去嘴角鲜血,嘲讽道:“温长公子果然不读书。仁者无敌不是这么个解释法。你连《孟子》都没有读过吗?”

温若寒好笑道:“我是不爱读书。要不,你给我讲讲?”

蓝启仁道:“「仁者无敌」一语出自《孟子.梁惠王上》。春秋时,梁惠王东面战败于齐国,长子阵亡、西面丧失了七百里疆土给秦国、南面受辱于楚国。梁惠王因而求教于孟子。孟子答道︰「拥有方圆百里的土地,就能称王天下。大王如能施行仁政、减省刑罚、薄敛赋税;青壮年在空闲时修习孝悌忠信的道理,在家里用这些来事奉父兄,出外用这些来事奉尊长,就能使他们拿着木棒来打击秦楚的坚甲利兵。那些强国侵夺民众的农时,虐害自己的民众,大王去讨伐他们,谁能和大王对抗?这便是仁者无敌的道理。”

温若寒沉吟:“以仁德服众,拥有方圆百里的土地,就能称王天下?这是说你姑苏蓝氏也能称王天下?”

蓝启仁淡淡道:“温长公子如若还要欺压百家、暴虐无度,自是会使岐山温氏失却人心。不用我姑苏蓝氏称王天下,岐山温氏也迟早被仙门百家群起而攻之。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你没听说过吗?”

蓝启仁说得太过直白,启明颤声道:“…二师兄!”

不料温若寒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蓝启仁道:“李太白曾言︰「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杜子美亦以罢战为幸︰「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古往今来,曾长治久安的贤明君主,如唐太宗,都是深得人心的有德之士。人若有宽容忍让之心,以诚信与慈悲待人,则所到之处,莫不如春风化雨般,处处见一片和煦之气象。以暴制暴,未知其可也?”

温若寒奇道:“以暴制暴为什么不行?唐太宗不是马上夺天下吗?秦若无强盛兵力,可以横扫六国吗?”

蓝启仁道:“暴力作恶者则虽能逞凶一时,但是却不能长久存在于世间。夏桀、商纣、晋厉公、秦始皇、隋炀帝虽都曾经不可一世,然夏桀逃跑后病死于异地,纣王自杀,晋厉公被大臣杀死,秦三世而亡,隋炀帝被卫兵勒死。可见多行不义必自毙。没有仁德就无法长存于世间。”

温若寒:“……”

蓝启仁给他引经据典一番说教半个时辰,温若寒竟然耐心听下去了,深深佩服起蓝启仁的学识与口才。

后来,鬼使神差似地,每当温若寒多行不义之后,总会来找蓝启仁,听他说教一番。痛斥也好、重复地给他讲同样的道理也好。蓝启仁不厌其烦,温若寒也乐在其中,彷佛听完了道理,就像自己并不曾多行不义一样。何况这个人讲的道理再枯燥乏味,那张脸总是赏心悦目的。那个时候的蓝启仁还没有蓄须,十六七岁,正是清秀端方、莺飞草长的年纪。

然后,温若寒慢慢地察觉了他们的不同。温家与蓝家,当真是天差地别。

在温家,大家用剑术、用武力见真章。谁最是力拔山河、谁最是残忍暴虐,谁便是王者。没有人会这般对他谆谆教诲、更没人会不厌其烦地讲道理给他听。但在蓝家,仁义礼智信的道理人人都懂。他们君子如玉,他们严以律己。他们谦和有礼,他们温柔慈爱。

不过,蓝启仁有时候也挺严厉的。他不只一次板着一张清秀至极的俏脸,疾言厉色告诫温若寒,你再这样,必定自取灭亡!我都告诉你这么多了,你为什么不听?!

温若寒听了很感动。你是怕我死吗?除了我母亲,可没有谁会这样关心我。

后来,光是听蓝启仁说教,已经不能满足温若寒了。他觉得这样太无聊、太没意思。蓝启仁这么年轻,生得又这么漂亮,为什么性情这般古板,跟个老学究似地!他就不曾有少年冲动、不曾有胡闹贪玩的时候吗?

于是温若寒邀请蓝启仁一起出去玩,去斗鸡走狗,遭到对方严词拒绝。去秦楼楚馆、赌场酒楼之类的,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温若寒心想,那我就自己上。

有一天,在例行的一通说教之后,温若寒叹道:“大道理谁都会说,可是做到的人很少。你说的这些,我以前也多少听过,总是出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之口。像是你们姑苏蓝氏这般说到做到的,当真是凤毛麟角。我算是明白为何人们推崇你姑苏蓝氏了。”

蓝启仁微微一怔,随后正色道:“你不必这般夸我姑苏蓝氏。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也人人都能做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温若寒笑道:“这句又是出自哪里?你给我解释一下。”

“《论语·子路》。师长们以身作则,行得端正,不必下命令,子弟们就会仿效而行。若是说出的道理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要求别人做到呢?”

温若寒叹道:“那是你们云深不知处才能这样啊。在我们岐山不夜天城,根本不可能。”

蓝启仁问:“为什么?”

温若寒笑了一下。

蓝启仁恼道:“我就在这儿给你做榜样,你不会看吗?”

温若寒凝望着对方清秀好看的面孔,柔声道:“会看。”

蓝启仁愣了一下。

温若寒又微笑:“你说的道理都很好,但是我全都做不到。”

蓝启仁冷然:“我给你说了这么多,你竟然全都没有听到心里去?”

“有啊。”温若寒笑道。

蓝启仁怒道:“那你为什么做不到!”

“我说的是,我没有把你说的道理听到心里去,”温若寒笑着,拍拍自己心口:“可我把你放在心上了。”

蓝启仁绷紧了一张微红的俏脸,喝道:“你说什么?!”

温若寒眼睛一亮: 蓝启仁这个样子,实在太有趣了! 那又惊又恼、欲羞还休的情态,胜却多少闺秀佳丽?

他凑近了一些,笑道:“我说,我将你印在心上啦,蓝二姑娘。”

蓝启仁气到拔剑。

十六七岁的蓝启仁,虽长得与兄长青蘅君有六七分相似,然眉目多一分清秀柔软,少一分刚毅俊雅。且毕竟还是少年,身形未完全长成,肩膀不若成年男子那般宽阔,骨骼身姿秀逸有余,阳刚不足,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若非蓝启仁素来脸上如罩寒霜,为人严肃古板,那可当真容易被人误认作蓝二姑娘。

二人一面打,温若寒一面大叫:“蓝二姑娘,蓝二姑娘!你前天给我说过的,孟子谓戴不胜曰:“子欲子之王之善与?我明告子。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傅诸?”曰:“使齐人傅之。”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

蓝启仁怒道:“那又怎样?!”

温若寒喊:“我忘记了!你解释给我听!”

蓝启仁一面挥剑迎击,金铁交鸣之下还不忘一面解释:“孟子说,有一个楚国大夫要他的儿子学齐语,问要使齐国人教它?还是楚国人教他?人们说,当然要使齐国人教他。但这样还不够。如果这个孩子一直留在楚国,虽然有一个齐国人教他说齐语,但身旁所有楚国人都跟他说楚语,虽然每日鞭打他,他也是学不会说齐语的!为善也是这个道理……”

温若寒笑道:“是呀!我只有在姑苏才能听你讲道理、看你为善。可是等我回到岐山,温家人人为恶,我又会学坏了,你说是不是?蓝二姑娘,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蓝启仁俏脸晕红,猛砍一剑,怒道:“你…你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之墙…粪土之墙不可污也!”他气急败坏,也顾不得雅正了。反正这两句都是至圣先师孔子骂人的话,应该无伤大雅。

温若寒轻松招架,笑道:“粪土之墙当然不可污。已经够脏了你再污它有什么意思?要污就污你这个冰清玉洁的秀逸君子、蓝二姑娘!那才是说不出的痛快好玩呢!听说你们蓝家的人都很专情、都是一生一世、从一而终?如果我把你玷污了,你是不是就会跟我走了?”

“你……混账!!”蓝启仁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之后,温若寒再也不能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听蓝先生说教了。不过,他开始在姑苏城街头巷尾堵蓝二姑娘,堵到了之后便开始各种戏谑调笑。看那人又羞又怒、气恼不已的神态,便觉说不出的快活好玩儿。

那时候开始,蓝启仁尽量不让自己在街上落单。于是温若寒开始逾墙跳窗,进入蓝启仁的房中,抢走他的佩剑,引他出来追,再把人堵在暗巷里调戏。蓝启仁一开始还会气到跟他打。但就算有剑在手的蓝启仁,在温若寒手底下也走不过十招,打了反而会自取其辱,索性不打了。

后来,就在青蘅君结识那女扮男装的邪道女子不久后,那女子于姑苏城中杀了温家子侄温晟。温若寒破天荒没有找姑苏蓝氏的麻烦,而是趁夜把蓝启仁给引出来,堵在酒馆后的暗巷中,按在墙上,道:“你兄长勾结邪道修士,杀了我温家的人。你怎么解释?”

蓝启仁道:“没有的事。那个登徒子对我兄长图谋不轨,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温若寒闻此,像是相信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手放开蓝启仁,转而撑在他耳边墙上,笑道:“不能怪人登徒子啊。你们蓝家人这样养在深山人不识,一个个的倾国倾城……”

蓝启仁眸中闪烁怒火,劈手就打,立刻被温若寒扣住手腕。

温若寒又笑:“蓝二姑娘,我欺负你,你敢不敢去告诉你兄长?”

蓝启仁气得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温若寒屡次调戏他的事情,他当然没对任何人说。这次温家出了人命,姑苏蓝氏难逃干系,他想自己与温若寒周旋,替蓝家开脱。

于是蓝启仁勉强压下怒气,定了定心神,道:“温长公子,我姑苏蓝氏并没有与岐山温氏争霸的野心,甚至可以效忠于温家。”

温若寒知蓝启仁向来正直不阿,刚毅不屈。说出这样的话,用意是替蓝家周旋、替兄长分忧,可说是用心良苦,不由心下一软。

但听蓝启仁又道:“然子曰:臣事君以忠,君待臣以礼。望长公子恪守礼数,对我与兄长以礼相待…放尊重些。”

温若寒内心笑了一下: 先委曲求全,后以道理劝说。好一段不卑不亢的国士风骨。他“哦”了一声,笑道:“这样啊?做君臣?行呀。我是汉武帝,你做卫子夫,你哥哥做卫青,好不好?”

蓝启仁的样子看起来气得像是要吐血了。好半晌才咬牙道:“……把剑还我。”

温若寒轻抚着手上蓝家仙剑剑鞘上的云纹,笑道:“这次偷剑,下次偷心。你考虑一下你要保哪个?”

“……”蓝启仁大怒,伸手便夺佩剑。温若寒任他轻而易举将剑夺去,一脸地恍然大悟:“哦,那我下次就来偷心。”

唰—!

蓝启仁佩剑出鞘三吋,便被温若寒死死按住。蓝启仁额冒冷汗,被逼得靠在墙上。温若寒低头把玩着他腰间玉佩,摘了下来,在手中掂了两下,笑道:“我还有事要回岐山。这个我先摘走了。见不到你的日子,留个念想。看在你的份上,我这次先放过姑苏蓝氏。”

“……”

温若寒说罢,将蓝启仁的玉佩放入怀中,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伸手把玩起对方垂下的抹额飘带。蓝启仁立刻紧张得一手捂住额头。

……蓝家人头可断、血可流,抹额不能被人扯落。否则可就是对方的人了。他曾亲眼看过兄长的抹额被那邪道女子当众扯下,心有余悸。只要抹额不被扯下,要他干什么都行…哪怕是捂抹额呢!

温若寒却是对他这个捂额头的动作感到奇怪,问道:“怎么了?”

蓝启仁闷声道:“头疼。”

“噗。”

有人偷窥!还没忍住笑了出来。蓝启仁一瞬间紧张不已。温若寒警觉地往后边一望,又回头笑望着蓝启仁,想是并不介意有人偷听偷看。他放过了那抹额飘带,转而将对方青丝绕在指间把玩:“头疼?随我回去休息一会儿如何?……听说卫皇后是靠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俘获汉武帝的心。哎,蓝二姑娘,你这青丝也是柔软乌黑至极呀。铺散在枕上该是何等光景?”

铿—!寒光一闪,蓝启仁佩剑骤然出鞘。他横过剑身,便往自己脖子上抹去。温若寒大惊,劈手夺剑。然那锋锐至极、削铁如泥的仙剑虽给他夺下,却已在蓝启仁白皙项颈中划出一道狰狞血痕,殷红地浸湿了一块雪白衣领。温若寒一皱眉,撕下自己衣袖,一面替对方包扎,一面道:“是我过火了。你别这样。”

蓝启仁看着对方断掉的衣袖,愣了好片刻。待得对方包扎好,又立刻将颈上染血的布条两三下全拆下,恨恨掼在地上,转身就走。也顾不上抢回佩剑了。

温若寒大笑,扬长而去。

 

***

 

蓝启仁那时当然是假意自刎,不过是要吓退温若寒。他们蓝家人大多通医术,蓝启仁更是长年跟着兄长青蘅君四处行医。因此就算是用剑割自己,也能控制深浅力度。后来他回到千江客栈时,蓝照见了他颈上伤口,大是担心,亲手替他上药包扎,问了他好些话,问他的玉佩为何丢了。

而那躲在暗巷中窥伺的人,似乎就是那个后来成为自己嫂嫂的邪道女子梅山乐。她亦是聪明人,虽然望着蓝启仁的目光有些戏谑之意,却告诉蓝照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但想来以蓝照的机警聪慧,察言观色,肯定猜出了些什么。毕竟能将蓝启仁逼成这样的,天底下找不出几人。

原来兄长当年就知道此事……

后来温若寒每隔几个月总要来骚扰他一次,一来二去,弄假成真。温若寒锲而不舍,一纠缠他就是两年。到现在,他脖子上的伤疤都还清晰可见。

蓝氏家规,对于邪道恶人,也自有类似对付邪祟的一套方法:教化第一,降服第二,灭绝第三。

他真的想过教化温若寒的。只是照现在这样下去,恐怕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度魔不成,反要像兄长那样,被魔给度化了去。

成都客栈黑暗的客房内,蓝启仁捂着自己的额头,沉痛不已。他与蓝照自幼一起长大,兄弟感情深厚。兄长的事情,使他还没有从悲伤恼恨中回复过来,竟又被温若寒这般屡屡纠缠。他还有家业要顾、师弟们要带、以及牙牙学语的小侄子蓝曦臣要教。哦对了,他出来的时候好像听说,嫂嫂肚子里又有了一个。

唉,好累……

本来也不是不能交给长老们分担。但是长老们存心要他历练,要他承担。自从青蘅君被那邪道女子毁了后半生,整个家族对蓝启仁更加寄以厚望。毕竟长老们都会老去。姑苏蓝氏的未来,是要靠年轻的一辈撑起来的。蓝启仁想,自己大概如何努力也无法追及兄长当年风采,无论修为、德行、服众能力,他样样不如蓝照。但是只要他能把持住自己,不动心、不动情,姑苏蓝氏,他还是可以勉力撑一撑的。

蓝启仁解衣躺到了榻上,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想,明日之后就不会再见到温若寒了。等他回到云深不知处,就两三年不要出来……温若寒会淡忘他的。这样一切就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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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冰》中有一段青蘅君亲自给启仁包扎伤口,以及嫂嫂跟叔父开玩笑的段落,感兴趣的话请戳 裂冰16

温若寒与青蘅君风雅阁交锋请戳 裂冰 7

其实裂冰与寒枝栖就是两个相通的小世界~

爱护冷圈产文的作者~少一点白嫖,多一点关爱。评论红心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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