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网络版/古剑二/清遥南熏】太华逸闻录 16
清遥身世揭密，此章有太华双宗师~
16.
隔日清晨，当清亮阳光照入弟子房之时，清遥听见太华观晨钟鸣响，于宿醉中睁眼，尚觉有些头疼，便见清和抱膝笑嘻嘻地坐在一旁看他。他连忙坐起身，便见清和递了一碗茶过来，笑道：“茶能解酒。喝吧。”
“……”清遥默默接过饮下。便听清和在旁委屈道：“师兄，你我昨晚同床共枕……你把我睡了！如今又喝了我的茶，你要不要对我负责呀？”
“…………”清遥心想两个男子，兄弟好友同榻而眠本就是寻常事。不过这个喝茶就要对对方负责的说法他倒没听说过。只见清和又凑上来，笑问：“师兄，南熏师叔喝过你的茶没有？”
“师尊自来是喝我泡的茶。”清遥道。
“哗……”清和惊叹：“那师叔她就是你的媳妇儿啦。”
清遥放下茶杯：“此话怎讲。”
清和笑道：“茶不移本，象征两情忠贞不渝。茶树高洁，象征女子冰清玉洁。茶树籽多，象征子孙绵延昌盛。又江南婚俗讲究「三茶六礼」。男方求婚时请女方喝茶，称为「下茶」。求婚成功，男方给女方家送彩礼，称为「定茶」。结婚入洞房，夫妻共饮一杯茶，表示双方将同甘共苦，是为「合茶」。”
“……”这些世俗里的嫁娶规矩清遥是半点没听说过。他开始明白为何清和即使在清字辈男弟子中也广受欢迎：清和天性和善可亲，笑脸迎人，且因半路出家，见识广博。太华弟子们自小修仙，清修生活寂寥清苦，他们自是爱听清和讲这些世俗红尘里的趣事。
但听清和又笑道：“我的巾帕脸盆师兄你随便用。洗好了咱们就一起去早课。”
清遥盥洗已毕，二人一同前往太华观主殿。早课后，清和要去斋堂吃早饭。清遥驻足道：“你去吧。我不必吃。”
清和笑道：“我差点忘了。你向来是在无涯涧起居饮食的。”
清遥摇摇头：“我不需饮食。”
“啥？！”清和惊讶：“师兄你已能辟谷？”
便算是在修仙界，也几乎没有年仅十七便能辟谷的道者。少说也要修到四五十岁，方可能做到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境界……那也已是万中挑一了。
但听清遥道：“我自幼便不需饮食。”
“……”清和沉默下来。他偶然听紫胤提过，他有一位昔年故友，是寿阳城柳县令之女，容颜姣好，年仅二十，便身具异能，天赋灵力极高，不但极少饮食，夜里也无需睡眠。后来方知她出身梦獏一族，因故流落人界，以梦为食。
至于清遥以什么为食，清和不知道。但他已能确定，清遥非人。并且清遥已不打算瞒着他。他正自沉吟，便见合朔迎面走来，见了清遥，便皱眉道：“清遥，原来你在这儿。你昨晚夜不归宿，可教你师尊担心了。”
清和寻思，自己自来被赤霞放养着，他时常夜里去后山喝酒，赤霞从没管过他。清渊上山后，也常同他一起饮酒，夜不归宿。然太华长老房自来与清字辈女弟子居所相距甚远，清渊是否夜里外出，合朔无法得知。只要她不被巡夜的执法长老捉住，便不用担心受罚。相比之下，南熏清遥师徒之间的关系似乎格外紧密。清遥不过一夜不归，南熏便知晓了。话说南熏是如何知道清遥夜里不在屋中？透过灵力感应？
但听清遥问：“师尊她……生气了？”
合朔叹道：“生什么气？她只是与我言道，徒弟虽是自己所养所教，但她却越发看不明白徒弟的心思了。你若还知南熏会担忧于你，便不该……哎，罢了，三月之期已至，不如今日便替你检查灵脉是否稳固。”
清遥点点头，伸手让合朔替他把脉。
清和问：“合朔师伯，清遥师兄因何生来灵力不稳，异于常人？”
合朔莞尔：“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清遥虽生来灵力高于常人，可惜却不稳固。清和，你以为如你这般生具仙骨、万中挑一的修仙良材，我太华还能挑得出第二个来？”
清和笑道：“那师祖怎么就能挑出三个呢？师伯你、还有正阳师伯、南熏师叔，不都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修仙良才？”
合朔淡笑：“怪不得师尊总说你嘴甜。我竟不知你是夸我们三人呢？还是讽刺咱们不会挑徒弟，所以清字辈弟子里只得了你一个混世魔王？”
清和笑道：“师伯，瞧您这话说得。晚辈怎敢讽刺两位师伯与南熏师叔呢？晚辈要是成心讽刺南熏师叔，那清遥师兄第一个不放过我。我要是敢讽刺师伯您，那正阳师伯定不会放过我。我要是敢讽刺正阳师伯……”
合朔好笑道：“你要是敢讽刺你正阳师伯，那便怎么？”
清和叹了口气：“怪道正阳师伯说您无情无义。晚辈讽刺正阳师伯，您都不替他主持公道么？”
合朔笑道：“你若敢讽刺你正阳师伯，就罚你将来收徒弟，收到一个跟你一样顽劣的混世魔王。”
清和笑道：“晚辈可不敢奢望我将来的徒弟跟我一样潇洒倜傥。只要收一个跟清遥师兄一样玉树临风的就行了。”
清遥：“……”
合朔好笑问：“潇洒倜傥与玉树临风有何不同？”
清和笑指清遥：“他是木头，我不是。我教师兄多少东西，他总是学不会！”
清遥白了他一眼。
合朔微微一笑：“清遥怎么木头了？他聪明得很。再说，你不是教会他喝酒了么？”
清和道：“他除了喝酒，其他什么都没学会。”
合朔大摇其头：“清遥若是学得你这般酒色财气样样占全，我才要替南熏扼腕叹息。”
清和笑道：“师伯，日盈昃，月满亏蚀，天地尚无完体。晚辈虽是修仙良材，灵力又高又稳，可偏偏就是改不了世俗烟火气。您说这天下的好处，怎能让晚辈一人占全呢？”
合朔笑道：“既是你要说俗世之事，那我便陪你说。清和，你从前在大户人家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不懂得见贤思齐？”
清和笑吟吟道：“师伯，您从前也是读书人，一定知道为人师长要先以身作则，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晚辈现今有一样好处，师伯您学不学？”
合朔：“……”
但听清和笑道：“师伯，您刚才不是夸晚辈嘴甜么？这不，如今正阳师伯正在气头上，您今天回去，就这样哄他：师兄，有你是我的福气……”
“……”虽知清和说的是大实话，合朔依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难怪南熏总是抱怨师尊把清和宠坏了。他放开清遥手腕，道：“一切如常。然饮酒易引起灵力动荡……此事我会告知南熏。你今后万不可再饮酒。知道么？”
清遥顺从地点点头。合朔走后，清和转身，严肃地望着清遥：“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合朔师伯每隔两三个月都要替你把脉？你天赋灵力不稳，并非仙体违和，是不是？”
清遥望着他片刻，道：“你先去吃饭。”
“师兄……”
“先去吃饭。”清遥坚持道。
“……好。”
“我在多宝阁等你。”清遥又道。
清和点点头。他往斋堂赶去，但心中挂念着清遥之事，这顿早饭也吃得食不知味。他想从前因他屡次调戏南熏，清遥很是厌恶他。至于后来清遥对他的态度彻底转变，从冷漠变得愿意与他亲近，大抵是从他二人并肩与母乘黄作战那时候开始……
草草吃完早饭，清和便前往多宝阁。清遥已在阁楼上等候，见他进来，便回身望着他。
初秋暖阳从雕花窗棂透入，映照得清遥面容清俊得有些不真实，甚至颇有几分妖异之美。清和已是极为俊秀出众、万中挑一的人品，在人群中俨然鹤立鸡群。但这样容貌出众的男弟子，在太华山竟然有两位，这无疑是极为罕见的景况。
但若在妖族，这就不是什么稀罕的情况了。花妖狐魅、草木精怪，无论男女，莫不生得俊秀妖艳。
但听清遥道：“师尊曾告诉过我，我天赋灵力特异，容易伤人伤己，要小心修炼把持。所以每隔两三月，便让精通妙法的合朔师伯来为我检查灵脉是否有异。”
清和问：“南熏师叔也精通妙法，又最是清楚你的修为与体质，为何不是由她来替你检查？寻常修道者如果不是修炼容易走火入魔的邪法，不必这么小心。难不成你血统特异？”
清遥淡淡道：“清和，你是否知道，我幼时本为女子。”
“噗……”清和别过头，忍笑道：“师兄，喝茶那件事，你别在意了……且不说师兄你现在从头到脚都像个男人。就算你真是女子，我也不能当真娶你呀。”
“谁跟你玩笑？”清遥冷声：“我是问你，是否听过那些师姐妹们的闲言碎语？”
清和忙收敛笑意，正色道：“清渊师妹与我提过一些。我觉得师姐们这议论有些过份了……就算师兄你幼时生得清秀，长大后长成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至于就成了妖怪啊。”
清遥道：“师弟，你入门较晚，没见过我幼时的模样。那些女弟子之间的传闻，就是真的。我幼时确为女儿身。”
“……”清和沉吟：“听说鲛人生下来本无性别，要等遇见心仪之人，方才变身为男子或女子。若遇见心仪的对象时，对方也尚未变身，那性情较强势的那一方就会化为男子，性情温顺的那一人则化为女子……鲛人一族天生貌美，因此未变身之前，极易被误认作女子。师兄，难不成你是鲛人？”
清遥问：“你看我身上是有妖气，还是有封印？”
“……”清和怔然。妖气能用封印封住而变得极淡。只有修为极高，五感灵敏的修道者方能察觉。精通封印术的人亦能察觉人或妖身上的封印痕迹。但擅长封印术的清和此刻能断定，清遥身上没有封印。
但听清遥道：“能于后天变换性别的族类，除了鲛人，还有魇妖与魔族。魔族天生本无定形。而魔域弱肉强食，魔族于幼年时期为求自保，避免争斗，往往伪装成雌性。需待力量强大，或遇见心仪的女子，方变身为男子。”
“……”清和沉默片刻，道：“清遥师兄，仅凭这变身之事……你如何便能断定，你确是出身魔族？”
清遥道：“幼年之事，我记忆不清，只隐约记得我五岁之前生长的地方，与人世大不相同。那里有着紫色的天空，处处是硝烟与争斗。我常需匍匐躲藏、朝不保夕……”
“……”
“数月前，我做了一个梦……”
清和摇头：“梦境不足为凭。”
清遥道：“……梦境中，我见到我的娘亲。她递给我一枚镜子，教了我一句咒语。而后我便投身镜中，又从另一面镜子脱身而出。”
“……”清和哑然。魔族能通过古镜于三界往来，这是修仙者皆知的常识。
但见清遥在众多灵宝仙器中找到那明月楼老鸨的梳妆镜，捧着镜子回过身来：“清和师弟，你还不信？你可敢与我一试，我能否投身于这枚千年古镜？”
清和不服道：“谁说我不敢。不敢的是小狗！”说罢他便施法破解那梳妆镜上封印。半炷香后，封印解开，清和却踌躇道：“师兄，万一你真投身镜中，会不会去到魔域，遇上危险？”
清遥道：“我自有分寸。若真能成功，必会立刻折返。你守在此处。若我迟迟不回，你便将这枚古镜重新封印。”
清和道：“若你迟迟不回，我会带着这枚古镜去找南熏师叔。”
清遥微微一笑：“……好。”
他回身望着古镜，念动咒语：“……虚心遮尘，暗翳乃生。魔域之门，为吾洞开！”
“……！”清和惊骇不已。他想清遥或许不知，他呢喃而出的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恐怖语言，令人一听之下毛骨悚然。下一刻，清遥便已投身镜中。他原来站着的地方空空荡荡，再无人影。
“清遥师兄！”清和大喊。
幸而不过片刻，清遥便又从镜中现身归来。清和忙给那古镜重新下封印。繁复的封印咒术一道道落下，清和因极度专注且灵力消耗甚巨，额上沁出细密汗珠。清遥在旁看着，心底一暖。若是寻常太华弟子，不是该趁他还没回来时便封住古镜，不是该见他回来后立刻拔剑斩了他么？而不是如清和眼下这般，急于把古镜重新封印回去，并且对站在一旁的魔物毫不设防……清和果如他所预料，并不在意族类分别。他能割血哺喂乘黄幼兽，也能对出身魔族的同门鼎力相助，于对方身世毫不介怀。
一炷香后，清和封印古镜已毕，累得坐倒在一旁，调息片刻方道：“师兄，太华为何会收你入门？南熏师叔与合朔师伯明显知晓此事……他们在想什么？”
清遥在他对面坐下，道：“方才我本欲渡灵力助你，但我身中魔气恐于你修为有损。”
清和摇了摇头。
清遥沉默片刻，道：“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我便一直在藏经阁查阅修仙界十八年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以及师尊收我入门那一年，太华到底发生了什么。”
“……”
“数十年前，有一名散仙宁远先生修为超绝，震撼魔宫，与我太华亦是交好。但十八年前，他因受魔女蛊惑，堕仙而亡。而后数年内，中原各大修仙门派与魔族爆发大小十余场战事，纷争不断……”
“宁远……清遥。遥、远？”清和望着自家师兄：“十八年前……这时间正好对得上。师兄，你与宁远先生，是什么关系？”
清遥摇摇头：“我自幼生长魔域，只知有娘亲，不识生父。五岁那年，在众修仙门派与魔域爆发一场战事之后，我流落人间，被太华众人救获，并为师尊收入门下。也是那一年，太华与天墉、太和等各大修仙门派因虑魔祸不止，决议启动天元无极阵，以便来日与魔域决战时，能以此阵封印魔尊。然而，天元无极阵力量霸道，需一同时身俱清正之气与凶煞戾气之人，以心血献祭，方能启动阵枢。”
“……”清和怔然：“这么说来，师兄你极有可能是宁远先生与魔女所生之子。仙魔混血之子天赋灵力强盛，且有凶煞魔气。若再修炼太华道法，便可身俱清正之气……”
“……”清遥望向窗外无涯涧的方向：“魔气固若金石，且为至浊之物，除非动用冥蝶之印，否则极难将其封印。又或者可用仙灵清气将其抑制……我身有魔气，但未曾修炼魔功，这微弱魔气便会被太华鼎盛清气所掩盖。而我从不被允许离开太华方圆百里之地……众长老在我年龄渐长之后，依然令我住在无涯涧，受师尊照料看管，多半亦是为了让她便于察觉、压制我身上魔气。至于合朔师伯每隔数月便来为我把脉，是为检察我已身俱多少清正之气。”
“……”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我不过是太华观与众修仙门派手中的一颗棋子、一柄用以对付魔域的利刃。而师尊她养着我、教导我，是否就是为了有一天让我去送死、去为太华牺牲……”
“不是的。”清和肯定道：“在你差点被那母乘黄一爪撕开的时候，我看见了，南熏师叔吓得花容失色。她是真的焦急，真为你担忧。”
“……是么？”清遥苦笑：“她是焦急。但她是怕我死，还是怕太华失去用以对付魔族的利器？”
“这便是你昨夜借酒浇愁的原因？”清和问。
“……”
“师兄，平心而论，南熏师叔待你如何？”清和又问：“和南熏师叔最熟悉的人，不就是你么？她会否将你当成祭台上的牺牲品，你应当心底有数。”
“师尊对我照料周至、教诲不倦，远过于我的生母。”清遥说着，摇头苦笑：“魔女是没有多少母性的……不，且不说我不能拿人族女子与魔女相比。我也从未将师尊当成娘亲。”
“……”清和沉吟片刻，正色道：“既是如此，师兄，你何不亲自去问南熏师叔？师叔她性情爽直，不会说谎的。只要你开口相询，她必会把真相及她所思所想，都如实告知于你。”
“……嗯。”
眼见清遥终于舒展眉头，清和又好奇问：“话说回来……魔族是以七情六欲为食。比如心魔一族特别偏爱食用恐惧与憎恨这两种情感。师兄，你是以什么为食？”
清遥道：“无涯涧众仙大都收摄身心，克制情念，能为我食用的七情六欲并不多。我初上太华，多半时候饥不择食……师尊见我如此，便教我炼化灵气，并告诫我莫再吸食众生情念。”
“师叔她……跟你说这个？”清和笑道：“七情倒还好说。南熏师叔是怎么给你解释六欲的？食色性也、饮食男女？君子好色不淫？”
“……她不必解释，魔族对此天生敏锐。”清遥道：“且当时我尚年幼，师尊亦以为我是女子。”
“哦……”清和恍然大悟：“清遥师兄，你对七情六欲天生敏锐？枉我们从前都以为你严肃正经、一丝不苟……你这叫闷骚，你知不知道？”
清遥翻白眼：“我是闷骚，那你是什么？”
清和想了想，笑道：“我是风骚。风者，《诗》中的《国风》是也。骚者，即是《楚辞》中的《离骚》。岂不闻古人云：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唉……”清遥扶额叹了口气。便听清和又笑问：“听说魔族都会魅惑之术，魔女更是以妖艳著名，清遥师兄你应该也会啊。根本不用我教你嘛。你怎么不用你的魅惑之力去魅惑南熏师叔？”
清遥恼道：“我除了梦中我娘教我的这一句穿越镜子的咒语，根本不会半点魔族的法术。师尊亦有二百年清净道行……”
清和笑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觉得南熏师叔可好玩儿了，逗起来还会生气着恼，跟少女似的。红玉姐姐、老祖宗、清渊师妹都没她那么不经逗……”
“你、住、嘴。”清遥咬牙，转身走出多宝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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