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网络版/古剑二/清遥南熏】太华逸闻录 18
18.
又是一个风恬日暖的午后，清和坐在太华后山草地上举杯小酌。只不过坐在他身边的人从清渊换成了清遥。
清遥问清和：“清渊怎么没来？”
清和道：“她不太舒服。”
清遥问：“她生病了？”
清和道：“不是什么病。女孩子嘛，你懂得。”
“……”清遥默默地懂了。女娲神力随月相兴衰起伏，她依着自身形貌所创生的凡间女子自也如此。即便女仙也不能免于此例。但见清和举杯倾尽，笑道：“师兄……你找南熏师叔问过心血献祭之事了？”
“师尊说，她将历天劫，最不希望看见的，便是我殒落在她之前。”
清和笑道：“那么南熏师叔的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你平安，只要她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你死。你也可以理解为，她希望与你长长久久相伴……”
“长长久久，做一辈子师徒。”清遥闷闷地道。
“……”清和沉吟，这货果然还没对南熏坦明心意，至少没有抛出直球。照这样下去，清遥是永远没机会的。于是他道：“师兄，你要用南熏师叔听得懂的方式给她说。若是你近乡情怯，可以饮酒壮胆。”说罢，他笑着给对方斟了一杯酒，双手奉上。
然而清遥摇了摇头：“师尊再三告诫我，不可饮酒。”
清和问：“那你上次跟我们喝得酩酊大醉，又怎么说？”
“……”
“师兄啊，”清和叹息，将自己递给清遥的那杯梅花酒一饮而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酒能助兴、能使人欢喜快乐。但吾私以为借酒浇愁之举并不可取……岂不闻古人云「举杯消愁愁更愁」？师兄你只有发愁的时候才喝酒，这不是太痛苦了么？”
“……”
二人说着话，清和忽察觉附近灵力波动，似乎是有两名灵力极高之人靠近。他回头望去，便见另一头山坡上有两抹袅娜身影往这儿行来。他心下一惊，忙拉着清遥躲到附近一株巨木后，然后顺手施了个封印，暂时掩盖两人灵力。清遥望去，见那两名女子身影似是赤霞与南熏。但听清和道：“清遥师兄，你要不要听听南熏师叔与师祖说些什么？南熏师叔刚答应你，绝不让你死在她之前。那么她此刻应该会与师祖求情……”
清遥点了点头。
于是清和又在二人身周下了两道封印，这封印只能撑一段时间。如果赤霞与南熏走得够近，他们也许能侥幸听到一些。
两名女仙在太华后山的山野间穿花拂叶，似是在闲话家常。只是距离得远了，听不清她们究竟在说什么。
“如果能再凑近一点听就好了。”清和嘀咕：“可是再近一些，老祖宗与南熏师叔一定会察觉。”
清遥专注地看着，仿佛这样盯着便能从她们的举措中听出什么端倪。他认真到连清和顺手摘了些魔鬼草的针刺粘到他背上，都全无所觉。清和得手，一开始只是忍笑，更加飞快地采摘魔鬼草，企图把清遥弄成一只刺猬。但起初那股好玩劲儿过后，见素来灵敏的清遥还是无所觉察，只是盯着南熏，清和心下却又不禁暗自叹息：宇文家小公子昔年走马章台，堪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又哪里曾像清遥这样一片痴心尽付一人。而这名女子，还是他求而不得的师尊。
“唉，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清和随口吟诵，有一下没一下往清遥背上黏魔鬼草。
南熏与赤霞闲道了些太华观中琐事，南熏早察觉附近灵力波动，似乎有人在附近，便道：“师尊，那边好像有人。”
赤霞朝着清和与清遥躲藏的方向望了一眼，笑道：“是两只猴儿吧。”
南熏道：“那好似是清遥？”
赤霞微微一笑：“清遥近来如何？”
“清遥聪敏乖巧，于御剑、琴道、书艺皆已得我真传。”南熏温声道：“他是我的骄傲。”
“哦？”赤霞笑望着自家爱徒：“为师一直以为，你最引以为傲的，是你这一身强横灵力与高深修为，是你精湛的琴艺与剑术。”
南熏摇头：“看见清遥学艺有成，我比自己修为大成，安渡雷劫之时还要欣喜。”
“哎，这便是为人师者的心情。”赤霞感叹，含笑望着南熏：“我当时见你以自身强横灵力将天雷导入无涯涧地脉，亦是前所未有地欢欣雀跃。我知道无涯涧会就此春暖花开，如我为你起的名儿一样，温暖、和煦。”说罢，她笑吟道：“「春尽杂英歇，夏初芳草深。熏风自南至，吹我池上林。」”
难得被自家师尊调侃一回，南熏微微有些脸红：“师尊深恩，弟子难以回报万一，何如寸草春晖，结草衔环，莫能相报。”她沉吟片刻，又道：“师尊曾言，太华弟子一生心血付与师门，而师门无可回报，所能为者，便是尽力庇护门下弟子。此事太华上下躬行不怠。却不知此言，是否亦能用于清遥身上？”
“……”
清遥紧盯着南熏与赤霞，只见那师徒二人忽然不说话了，连之前隐约传来却听不清晰的话语声也已不可闻，她们只是相对凝立在微风中。
良久，赤霞长叹了一口气。南熏则是忽然跪了下来。
“师尊——”清遥忍不住轻呼出声。清和一惊，连忙摀住他嘴：“噤声。你疯啦？”
清遥挣扎着甩开他。清和抬头看了一下，见赤霞正往他们这儿望过来，显然是听见清遥那声呼唤了。然而她只是淡淡看了两人一眼，便又转而望着眼前跪着的南熏。
“师尊，”南熏的声音坚定而清晰：“弟子幼年时，家中曾养过鸡鸭猪只。村里农人，无不疼爱照顾自家饲养的牲口。时日长了，也未必不对这些牲畜生起感情。但每到逢年过节时，却仍要含泪宰杀它们……”
赤霞摇了摇头。南熏续道：“……敢问师尊，让弟子养着清遥，与养一只小猪有何差别？我教养他，便是让他长大后有一天能为太华去牺牲？”
“南熏，”赤霞温声道：“我太华虽有此意，然而愿不愿做那心血献祭之人，还是由清遥自己决定。你也知道，若有那一日，为师与众长老，必会遵从他的意愿。”
南熏仍是摇头：“紫胤曾跟我说过琼华殒落之事。昔年琼华派为飞升私欲，铸造阴阳双剑，命门下弟子玄霄、夙玉为双剑宿主，修炼阴阳失衡的禁术，导致琼华覆灭。据紫胤所言，执意以阴阳双剑网罗幻瞑界，强行飞升，始终都是出于羲和剑宿主玄霄自己的意愿。”
赤霞道：“然我太华布下天元无极阵，做好让清遥献祭心血的计划，却非出于私欲，而是为保苍生黎民。”
“那么清遥就更可能出于自己的意愿，做那心血献祭之人。”南熏一字一句：“玄霄执念根深蒂固，是因琼华教养了他，使他矢志不渝。因此他的意愿，就是琼华的意愿！我等教养清遥，难道不是同样的道理？清遥五岁入我门下，生于斯，长于斯，所见所闻无不是我太华的道理。若有一天他做出心血献祭的决定，又怎可说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赤霞长叹：“……南熏，你先起来。”
“不。”南熏依旧执拗地跪地不起：“请师尊回答弟子。”
“……”赤霞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南熏，你也是我所养育教导的，你怎么就违背我的意愿呢？”
南熏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于是赤霞叹道：“南熏啊，你都会违背为师的意愿，违背太华的意愿了。那么，你为什么会觉得，清遥不会违背你的意愿、违背太华的意愿？”
“……！”南熏恍然。
赤霞笑望着她：“南熏，徒儿这种生灵，永远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南熏低声道：“……弟子惭愧。”
“为师并非失望，我只是担心你。若有一日，清遥坚决且矢志不渝地违抗你，你又能否接受？你能否如为师今日一般豁达？”
“……”南熏怔然。
于是赤霞叹息：“南熏，你天劫将至，仍是这样看不开，放不下。”
“师尊勿忧。”南熏道：“天雷一劫已过。至于水火无情，弟子不曾畏惧……”
“但若你此次天劫，不是天雷轰顶，亦不是水劫火劫呢？”
南熏讶然抬头看着她，眼底一片惊诧。不是天雷轰顶，不是水劫火劫，那就只能是……情爱纠葛？！怎么可能？！
不……师尊，你在说什么呀。
但她也深知，身为上仙的赤霞早已开了天眼，有了预知能力。那么师尊定能看透她此次的天劫是什么……
赤霞看着南熏那满满不可置信的神情，不免暗自叹息，微微一笑：“罢了，为师什么也没说。”
南熏木着脸，起身道：“弟子明日起立即闭关。”
赤霞笑了出来。情劫是你闭关就能躲得过的吗？南熏被自家师尊取笑，几分着恼地别过头去。只听赤霞道：“为师说句不中听的话。清和虽然年幼，有一日修为却必追上你。”
“弟子明白。”南熏木然道。
“不，你不明白。清和较之于你，胜在「豁达」二字。”赤霞微笑：“若为师告诉清和，他的情劫将至，你觉得他会如何？”
“清和惯会胡闹。”
“胡闹？”赤霞笑道：“可是，你若要严肃对待这情劫，你便会过不去这一劫难啊。”
“……”南熏心想，若清和被告知情劫将至，搞不好那货除了好奇，还会期待之，并欣然拥抱情劫。可她南熏……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啊。师尊一定是在开玩笑。
……师尊，你是在开玩笑，对吧？
她再次疑惑地看向赤霞，却见赤霞笑而摇头：“罢了，是为师太苛求于你。清和毕竟游遍红尘，方才上山来。他什么都经历过，才有那份豁达。而你自幼生长偏远小村，又是女子，深居简出，后随我上山一心修炼，对那世道人情，能知几分。”
南熏无奈地看着自家师尊。她很想提醒赤霞，弟子两百岁了，而师尊你竟说我不知人情世故，阅历不及十七岁的清和？她思及此，带了几分赌气的意思：“师尊是要弟子下山游历？”
赤霞笑而摇头：“你性喜静，那样反而拗着你的性子了。只是闭关也大可不必。南熏啊，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南熏听得一头雾水。顺其自然？可她觉得她南熏会陷于情爱纠葛，或者爱上谁，本身就是极不自然的事情。
师尊一定是搞错了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南熏决定先揭过这一回。她道：“师尊，弟子已决定，不让清遥入天元无极阵。然弟子亦会给太华一个交代。”
赤霞问：“你要做什么？”
“……”
“南熏，你疼爱清遥，不忍见他受伤死去。可曾想过若你有个三长良短，为师又当作何感想？”
“弟子不肖……”
赤霞沉声道：“才刚叫你小心，下一刻就要往火坑里跳。你几时变得比正阳合朔还不教人省心？”
“……”南熏默然。赤霞自来恬淡慈柔，如非真恼了，断不会说此重话。她何尝不知赤霞是在担忧她。她斟酌着道：“师尊，弟子自知深浅，断不会损伤自身……”
“……罢了。”赤霞叹道：“这是你的劫数。此次为师再不能予你护持。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自己勇敢地往刀口上撞去，确实像是你的行事作风。你只管随心去做吧——师父教不了你的，且让徒弟来教。”
“……”南熏看着自家师尊，再次感到一头雾水。什么是赤霞教不了她，而清遥却能够教她的？师尊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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