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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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启】【温若寒x蓝启仁】寒枝栖 8

8. 

接下来的一年里,二人每隔十天半月便鸿雁传书。温若寒书信中有时只是闲聊琐事,有时纪录下自己看书的感想,央求蓝启仁指教。有时还会在末尾附上自己近日读的词曲调戏对方,要求对方品评。蓝启仁于温若寒看经史提出的疑问,总会细心解答,一如他批改子弟门生作业一般。对于他所提琐事也多半会发表些意见。对于信尾那些乱七八糟的诗文词曲则不予理会。

比如说最近一次,温若寒在信尾写道:

“最近岐山刚刚开春,姹紫嫣红开遍,可叹都付与断井颓垣。若得君在身畔,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想如今江南姑苏一带,当是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可惜启仁你不解风情,应是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蓝启仁无可奈何地扶额。这戏曲歌词时下正流行,刚刚传唱遍江南江北,他精通音律的姑苏蓝氏之人如何不知。只是不料温若寒会拿这种民间戏曲的段子来调侃他。

蓝启仁平日忙于办学授课,教养两名侄儿,渐渐承担起姑苏蓝氏家业。这一年来,由于他善于培育仙门子弟,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慕名而来听学的仙门子弟日多,因此而投入姑苏蓝氏门下成为门生的人也越来越多。姑苏蓝氏家业逐渐壮大之余,家务也越来越繁琐。蓝启仁授课之余,为料理家业也时常忙得足不点地。每逢难解之处,除了与兄长青蘅君商讨,也会就如何掌家的问题请教温若寒。而温若寒亦总会在书信中详细予以解答,其老练独到之处,每每令年轻的蓝启仁心生钦佩,大感受用非浅。有时不禁想,自己终日忙碌,时光飞逝,却不知温若寒平日又忙于何事?他说过,温氏族人与长老并非易与之辈,他想躬行仁义委实不易。这段日子,他是否正在与温氏长老会周旋?

 

蓝启仁从书信墨香中抬起头,心道温若寒说乍暖还寒,春色如许。他似乎确实因为忙碌而没有好好留意春景变化。当即放下尚未回的书信与一迭尚未批改的作业,信步走入庭院。但见墙边一株玉兰花开得正好。云深不知处清幽宁静,种植的尽是清雅花木如松竹、丁香、玉兰之类。

此时江南早春三月,玉兰花在枝头盛开,开时无叶,故有「木花树」之称。又因满枝雪白花瓣莹洁清丽,恍疑冰雪,素有「玉洁冰清」之称,象征着品格的高尚和具有崇高理想、脱却世俗之意。早在唐朝时,玉兰花便被看作是纯洁的象征。

他恍然想起温若寒十分着迷于他身上的味道,问他是怎么弄的?蓝启仁自己也莫名其妙,早就习以为常。温若寒说那是檀香混合兰花的洁净气味。现在想想,除却云深不知处朝暮礼佛课诵燃的檀香味熏到衣服上外,大概就是这株玉兰花树的关系了。

启明踏进庭院时,看到的便是这一番风景。蓝启仁白衣抹额,独立玉兰花树下,不知是人还是那花树,更具冰雪之姿。

唉,这样美好纯净的二师兄,怎么那几家大家仙子都无福消受呢?眼下仙门百家都传遍了:姑苏蓝氏的蓝二公子生来克妻,命中刑煞过重。光是上门提亲的世家都要惨遭横祸,更不要说当真嫁他为妻了。

二师兄,你当真是要绝代佳人,遗世独立了吗?

 

启明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轻声哼唱了起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启明。”蓝启仁的眼刀杀了过来。

“啊啊啊二师兄?!!你看见我啦……”启明一惊,忙立正站好:“我以为二师兄正在赏花呢,就没敢搅扰……”

蓝启仁冷声道:“清心音尚没有弹好,便又去胡乱学那些有的没的曲子?《礼则篇》再抄十遍,三日后交卷。”

启明苦着脸:“二师兄!我只是来给你递信的!”说完便将手中书信递过去。

蓝启仁一见书信是从岐山来,忙拆信阅读。读罢却是半晌沉吟。

“二师兄?”

“此事,需与众长老商议。”蓝启仁说罢,便将书信放入怀中,往议事厅走去。

启明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该不是岐山温氏愿意把他们的仙子嫁给二师兄啦?”他这么猜着,忽然喜得一拍手:“妙极妙极! 温家家大业大仗势欺人,要是一下被二师兄克死那就太好啦!”

蓝启仁恼道:“谁说是此事!”

启明:“不然是什么事?”

蓝启仁道:“温家的公子,我不知我是否教得。”

“啊?!!”启明吃惊:“都还没成亲,就已经要你帮忙带孩子啦?”

蓝启仁一甩袖,耳根微微泛红。温若寒书信上是写着要他来岐山教导温旭温晁,可他没有往这一层意思上想。但是被启明这样一说……

 

蓝氏长老们一听闻温若寒要蓝启仁去岐山教导温氏公子,都抚须而笑,道无有不可。

“我姑苏蓝氏面对恶人邪士,教化第一,降伏第二。启仁方才办学一年,良师之名已是名闻天下,无怪岐山温氏也慕名请你去做他们公子的教师啊。倘若你能因此导邪归正,引得温氏两位小公子走上正途,不再仗势欺凌仙门百家,实是功德一件、美事一桩。”长老们笑道。

蓝启仁皱眉:“可教学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若我时常往返于岐山与姑苏之间,则必然落下云深不知处子弟学业……”

蓝楷笑叹:“以温家当今气焰,有可能送他们两位公子来云深不知处受教听学么?当然只有委屈你这个老师往来奔波啊。可岐山温氏基业何等庞大,你教好了他们的公子,可以嘉惠无数仙门修士,甚至挽救仙门百家于水火之中。这中间熟轻熟重,启仁你要明白啊。”

蓝启仁无可反驳,当下启程去往岐山。

 

他方降落在岐山不夜天城外,便见温若寒笑而出城相候。温氏子弟门生一字排开,列队相迎,与一年前那种傲视百家的气焰,已然大相径庭了。蓝启仁心中一暖,任由温若寒牵着他手步入城中。

温若寒一面走,一面笑道:“当年秦孝公瀛渠梁封商鞅为大良造,也是这般牵着商君之手入府。”(注1)

蓝启仁微微一顿,叹道:“温宗主……”

温若寒又低笑:“我那小儿子温晁,小小年纪,已经有几分嬴驷幼时的残暴不仁。你有没有办法将他调教成秦惠文王?” (注2)

蓝启仁摇头:“废长立幼,于礼不合。”

“谁说我要废温旭。”温若寒道:“这犬子虽然没用,可至少还知道仁孝的道理,还算良善。就是怕他将来驾驭不住温家这一群虎狼。”

蓝启仁微微一笑:“温宗主枭雄之姿,天下罕有。不能要求你的孩子们都同你一样。”

温若寒半是恼怒地瞪着他:“如若不然,我请你来干麻?”

“我明白了。”蓝启仁点头:“温宗主的两位公子,一位是扶苏,一位是胡亥?” (注3)

“差不多就是那样。”温若寒叹道:“再不好好教教,可就来不及了。”

 

二人往炎阳殿走去。方至半途,忽见三名身着炎阳烈焰袍之人,约莫三四十岁年纪,拦于半道。温若寒身后随从一见,纷纷拔剑。蓝启仁微微一怔。温若寒抬手示意,随从们便纷纷收剑,退后一步。

一人淡淡道:“蓝先生留步。今日若是教你入了炎阳殿,我岐山温氏岂非颜面无存、声名扫地?”

蓝启仁略一欠身:“蓝化不明。敢问此中原故?”

温若寒冷笑:“温霍,看来温煌这老狐狸给你壮了胆了。还让你带上温霆温霖一起?你们三人且想清楚,今日替那群老家伙死在这里,值不值当?”

温霍笑道:“今日怕不知鹿死谁手。我等凭武力剑术,自是胜不过宗主您。但宗主长此以往亲信外人、令族人与长老们大失所望,失却民心,怕是真要成了那孤家寡人?”

温霖淡淡道:“成王败寇。宗主三思。”

蓝启仁心下一惊。温若寒曾言道岐山温氏自来崇尚强者,相信力量便是一切。言道自己宗主之位坐得并非安稳。言道温氏族人权谋争夺凶险异常。莫不是今日,他便要目睹一场兄弟阋墙、干戈夺嫡之争?

他略显茫然地望向温若寒。他是真不明白,为何他蓝启仁今日走入炎阳殿,便会令温若寒失却众心,成为族人众矢之的?

温霆看见蓝启仁茫然不解的神情,不禁笑起来:“蓝先生,你纯真也要有个限度。就你这样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何教导我岐山温氏天之骄子?”

蓝启仁淡淡道:“有汉四百年,贾谊、董仲舒也尽是书生。” (注4)

温霍笑道:“但愿蓝先生是董仲舒,不是董贤。”(注5)

蓝启仁脸色微变,暗自倒抽一口冷气。温若寒已是近乎狂怒,衮雪出鞘,锋锐剑刃架到了温霍颈上:“你说什么!”

蓝启仁按住温若寒之手,微微转身,环视四周,见周围温氏族人虽多,然有九成大都面露茫然之色,显然听不懂几人在说什么。他略略放下心来,摇头笑叹:“原来并非所有温氏族人皆不爱读书。阁下枉通经史,却出言卑鄙,倒是令蓝化…领教。我姑苏蓝氏之人,便是表象声色稍稍胜过常人一些,亦皆是皮下白骨,不值一提。蓝化且敢作屈原宋玉。董贤之称,恕我担当不起。”(注6)

温若寒怒喝:“温霍,说人话!”

温霍淡淡道:“六年前,青蘅君勾结邪道修士,杀了我侄温晟。宗主,您别忘了,他也是您的侄儿。当初是您亲自带着他去到姑苏,要当年那不可一世、骄矜自傲的青蘅君收敛一些。不知温晟撞破了青蘅君什么见不得人的隐事,使得青蘅君与那邪道修士杀他灭口……宗主,您不追究这件事情,杀他姑苏蓝氏几个人以儆效尤也就罢了。这一年来,还纵容姑苏蓝氏广收门生、日益壮大。宗主您自己行为作风也越来越像姑苏蓝氏,软懦仁慈、毫无一点杀伐决断的霸气。现在竟还要让蓝氏的人登堂入室,来教导我温家的大公子与二公子?”

温若寒冷然:“聂云业已身亡,金光善之妹惨死,江枫眠之妹险象环生。我收并企图攀附姑苏蓝氏的世家五家、灭门三家。而今再无仙门敢与姑苏蓝氏提亲。如此你等尚嫌不够?”

温霍笑道:“是啊,问题就出在这儿。宗主破坏蓝先生的亲事,也不知是是为了温家,还是为了私情?”

温若寒厉喝:“长老会当初决议,不可令四大家族藉由联姻而壮大。为何如今到你口里,便是我破坏蓝先生亲事,是为了私情?!”

温霖笑道:“蓝先生如今站在这儿,好好地与宗主言笑晏晏,就是铁证呀。”

温霆淡淡道:“宗主若要是为了温家,那么我等杀了蓝先生想来宗主也不会阻拦。”说罢忽然出剑往蓝启仁袭去。

蓝启仁不料此人说着话,竟会突然动手,一时闪避不及。眼前剑光一闪,却是温若寒将那剑格挡开去。温霍甫得自由,立刻便与温霆、温霖连手朝蓝启仁猛攻,招招狠辣致命。一时电光石火,剑光错落,令人眼花撩乱。蓝启仁抽剑护身招架,方才没出几剑,便觉勘勘招架不住,大半攻势都是温若寒帮他挡去。只听身边温若寒骂道:“……修为烂得要死!碍事!”话音未落,蓝启仁只觉后心被掌力猛地一送,身不由己往旁斜飞而出,脱离了战圈。他方站稳,便被一人扶住,低声道:“蓝先生无恙?”

蓝启仁抬头一望,只见此人一脸刚毅之色,皮肤稍黑,身着的是温氏家仆服色,却俨然有一股侠客傲然之态。

他道了一声多谢,回头只见温若寒剑出如风,招招中的,倾刻血花飞溅,惨叫声不绝。温氏三子倒地不起,尽皆受了重伤。蓝启仁不禁微微一愕:他方才与那三人交手,知他们修为尽皆不弱,在自己之上。岂料转眼间竟在温若寒剑下各各重伤不起。

温若寒还剑入鞘,冷声道:“逐流!”

那皮肤稍黑之人应声道:“是。”

 

蓝启仁是头一次亲见化丹之术。温氏三子发出的惨叫声,较之刚才重伤于温若寒剑下时,更加凄厉十倍。他不免心下不忍,对温若寒急道:“你快命温逐流停手!他们再怎么样,还是你的族人!”

温若寒冷笑:“这是很仁慈的了,有朝一日我失去家主之位,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蓝启仁看着极为不忍,上前欲要阻拦,温若寒拉住他,冷声道:“别过去!看见逐流那一双手了吗?你若要误触,怕他不慎连你的金丹也给化了去!”

蓝启仁自是听过化丹手温逐流之名。想到那双手刚刚还扶了自己一下,不免也有些心底发毛。可推己及人,见那三人在生受夺丹之苦,不由急道:“便是我等金丹被废,也是等同废人一个。何况你曾言在温家,力量便是一切……”

温若寒冷声道:“逐流。”

温逐流停手,回首躬身道:“主人。”

温若寒道:“让他三个叫成这样,成什么样子?带下去处理。休得惊扰了贵客。”

“是。”

蓝启仁皱眉:“你……”

温若寒拉着他,往炎阳殿走去。他关上殿门,登时隔绝了外面的凄惨叫声。蓝启仁见他行动时一直以衣袖微微掩着左手,不由忧心道:“你受伤了?”

温若寒白他一眼:“皮肉之伤。若非你修为烂得要死,老子为护你,那三个杂碎还伤不着我。”

蓝启仁开始认真地反省,自己修为虽然不算上等,却也绝对不差。虽不能与出类拔萃的兄长以及族中几位修为精湛的长老相比,但也还不到“烂得要死”的地步?当下叹道:“我忙于读书治学,确实疏于修炼……给我看看。”

温若寒没把手给他,望着他道:“忙于读书,是你荒废修为的理由吗?”

蓝启仁一怔,想温家比自家事情还多,温若寒还能练就一身精纯修为,昔年刻苦可想而知。反观自己,确实是应当惭愧……

便在这时,侧门进来一容颜甚为清秀,约莫十三四岁,身着炎阳烈焰袍的少女,手提药箱,欠身道:“宗主,温情来了。”

温若寒在榻上坐了,对她一笑:“阿情,过来。”

温情走来,温若寒便将左手伸给她。温情从药箱中取出伤药,熟练麻利地包扎起来。温若寒微微一笑,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秀发,立刻被她挥手拍开。

蓝启仁浑身一阵僵冷,转头提步便往外走。

温若寒笑道:“启仁回来。”

蓝启仁僵硬地转身,咬牙:“她是你的族人?”

温若寒笑而点头:“阿情出身旁支又旁支的温姓……”

蓝启仁怒道:“可她仍是姓温!”

温若寒笑道:“你不要小看她。这丫头医术精湛,再给她个三年五载,不会输给你兄长青蘅君……”

蓝启仁喝道:“不是这个问题!”

“噗。”温情一时没忍住,一面缠绷带,一面笑了出来:“叔叔,别这样逗蓝先生了。”

蓝启仁:“……”

温情迅速缠好绷带,回头笑对蓝启仁福了一福:“宗主看重温情才能,留我在旁随时传唤医治。叔叔待我很好,常说我像他一位故人。却绝非如先生想的那般……”

蓝启仁尴尬不已。温情提着药箱忍笑退下了。待得殿内只剩两人,蓝启仁破天荒没开始说教。他拉过温若寒的伤处,解开绷带,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温情上的药对症,伤口没有大碍,才又包扎上。

温若寒笑道:“启仁,你一年半载不在我身边,我难耐思念,总得有个寄托吧?你瞧温情是不是长得跟你有些像……”

蓝启仁气得拍了一下温若寒的伤处,后者登时疼得倒抽一口气,骂道:“连脾气都一样!可她没有你美,更没有你凶……”

“…………”

温若寒笑道:“哟,想不到柳下惠一样的蓝先生还会吃醋。温情这小丫头是温家医神,你在担心什么?”

蓝启仁想起自己方才拆开温若寒伤处检查的行为,耳尖微微泛红。他也不全是担心温情医术不好,只是潜意识里希望为温若寒做这些事的是自己。而他自幼随兄长行医,医术也不差,所以还存有一点攀比的心思。现在想起来,真是要多幼稚有多幼稚。

蓝启仁叹气:“我没有想到,因你请我来教导两位公子之故,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温若寒撇嘴:“也不全是因你之故。在温家,这样的破事儿还少了?温霍早有角逐家主之心……哼!不自量力。今日只是教我寻了个理由除掉他。但这怕只是那群老狐狸的第一步棋。”

蓝启仁愕然片刻,道:“这三人固然可憎,可是…他们毕竟是你骨肉至亲,你下手竟毫不留情,招招致人于死地。”

温若寒也跟着叹了口气,道:“也就你们蓝家人一个个长在深山,才会将无为而治这种话奉为至理,更想出什么教化第一降服第二的规矩。要知无论仙家俗家,只要走上了逐鹿问鼎这条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日我若不慎为他们所擒,你道他们便会感念骨肉之情、同族之谊,因而留我一命么?”

蓝启仁一怔,对温若寒的话虽然不全以为然,却也相信他并非夸大其词。

温若寒忽然神色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你们蓝家前任家主蓝翼,我幼年时倒也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可不比你与你们家现在这些老头子迂腐无聊。那副杀伐决断的姿态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才是一家之主该有的样子。”

蓝启仁皱眉道:“祖母……正因刚毅有余,雅正不足,在本家多遭非议。至今仍有许多长老心中并不将她认作家主。”

温若寒笑道:“蓝翼是你祖母?你怎么这样说你的祖母?”

蓝启仁低声道:“祖母对我与兄长疼爱有加。她尤其疼兄长。然而……”

“呵。”温若寒冷笑一声:“青蘅君。”

蓝启仁一怔:“兄长怎么了?”

“……”温若寒看了看对方,欲言又止,心道若再骂青蘅君几句少不得惹蓝启仁生气,索性转开话题:“你莫非以为洁身自好,两袖清风,别人就不会来生事么?远的不说,就你们家的门生弟子中,你敢说个个都一心向道,能做到为而不恃,长而不宰?”

“……”蓝启仁正色道:“我蓝家择徒甚严,子弟人人知书达理,从未听过有心术不正之辈。”

温若寒笑了一下,伸出两指轻轻托起蓝启仁的下颚:“那我更得将你留在身边,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心术不正,免得他日让人卖了还不自知。”
蓝启仁双颊晕红,忙拍开对方的手:“蓝家家事,不劳温宗主过问!”

“哦?”温若寒笑道:“是谁书信中屡屡询问我治家之事?我一年来不厌其烦地教你,临到头来,换得你毫无良心的一句‘不劳过问’?”

蓝启仁退了一步,耳尖泛红。

温若寒瞇了瞇眼:“蓝家的事情我所知不多,但从你书信中描述看来…可叹你们长老虽有好几十,可一个个迂腐不化。惊才绝艳的青蘅君又闭关不出,上敬老下养小的担子全数落在你身上,尚要为人师表……”他说着,走近一步,伸手抚了抚蓝启仁乌黑整齐的青丝,叹道:“你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每日对着这些柴米油盐的事情,尚要管教闲散怠惰的世家公子,竟不厌烦?”

蓝启仁微微转头,低声道:“这些都是蓝化应做之事。温宗主统领岐山温氏,岂非更加身不由己?……你别摸了。”

温若寒心下一暖,自他神功初成,无论仙家子弟还是邪崇,见到他不是又敬又畏,便是又恨又怕,从来也没人想过威震四海的温大宗主也有着诸多的不得已。使他不由想起幼年时伏在母亲怀中的温暖,耳边仿佛传来记忆中母亲柔和歌声:“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忽然间,门被轻轻扣了两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孩儿得知父亲受伤,心急如焚,不知父亲是否安好?”

蓝启仁听此子声音未脱稚气,想来定是温若寒的小儿子温晁。

温若寒对他道:“看见了吧?”

蓝启仁微微点头。他猜也知温晁是得了消息,抢先于兄长温旭一步,独自来到。这兄弟二人,年岁虽幼,可已经开始勾心斗角、暗自较劲了。

但听温若寒冷声:“我无事,有这请安的空闲,还不如去练一刻钟的剑!整日里只知游手好闲,哪有一点世家公子该有的样子?”

门外的温晁被父亲拒于门外,有些手足无措,嚅嗫几声,快步离去了。

蓝启仁沉吟:“你受伤之事,竟传得那么快?”

温若寒冷笑:“连晁儿都知道我受伤的事了。三个杂碎被废金丹的事必定早已传到长老会。此刻还没有人来质问于我,实是山雨欲来。恐怕明日议事厅里有好一番硬仗。”

蓝启仁微微叹息:“温宗主,昔年商君欲施行变法,亦遭秦国元老反对,使得秦孝公赢渠梁与赢氏长老们冲突不断。我不能做商君。还是回去的好。”

温若寒微微一笑:“我早说过,你若要在岐山温氏躬行仁义,恐怕比商鞅在秦国施行变法还要困难。我都不怕,你……”他笑着凑近对方,低低道:“为了我而成为众矢之的,尸骨无存……你怕不怕?”

蓝启仁望他一眼:“方才温氏三子欲要杀我,我怕了没有?”

“那你……”

“我只是不想因我之故,破坏你与族人之间的和睦……”

“迂腐!”温若寒骂道:“你难道以为我温氏族人之间,有‘和睦’二字可言吗?!”

门外又传来两声扣门,一个中正平和却不掩清脆的声音传来:“闻得父亲受伤,孩儿请安来迟,还请宗主恕罪。”原来是温家大公子温旭。

温若寒微微一笑,望着蓝启仁:“我想…你会喜欢这孩子?”

蓝启仁微微点头:“只要孩子本性不坏,我都能教。”

温若寒笑道:“进来。”

年方十五的温旭推门而入,正要跪下同父亲请安,一眼望见立在榻边的蓝启仁,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诧异,却仍然面色如常,对温若寒行礼如仪后,走到蓝启仁面前一揖:“蓝先生好。”

温若寒转头笑望蓝启仁:“旭儿可当得那‘刚毅木讷’四字?”说罢笑对温旭:“孔夫子说过,最喜欢你这样的学生。”(注7)

温旭似乎有些害羞,局促半天,轻声道:“父亲要蓝先生做孩儿的老师?”

蓝启仁微微沉吟:“且慢。”说罢望着温若寒:“若因我教导两位公子之故,引得温氏长老会与宗主针锋相对,则多有不妥。”

温若寒微微点头:“此事确当从长计议。”说罢转头对温旭笑道:“你和你兄弟闲了还是多读些书,修习六艺,以后别被蓝先生的弟子比了下去。”

温旭答应下来,行礼退出。

门关上后,温若寒悄然伸手过去握住蓝启仁的手。而后者破天荒任他握着,没有挣开。

温若寒笑道:“启仁,咱们这是公然在不夜天城偷情呢。你说,刺不刺激?”

蓝启仁抽手咬牙:“这便是我要温宗主自重,对我以礼相待的原因!如今尚什么都没发生,你岐山已经有人称我董贤……”

“原来你还是介意的。我就知道,你这么骄傲一个人,就算表面上说得云淡风轻,内心怎可能不介意。”温若寒笑道:“我跟你保证,他们什么也没瞧见。就是心思龌龊,胡乱猜测罢了。这在岐山很正常的。你以为谁都如你姑苏蓝氏子弟一样,个个君子如玉思无邪……”

“……”

“还有,启仁,我们明明发生过什么的。你怎能说‘什么都没发生’?”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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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翼带幼年青蘅君/启仁的番外请戳 【寒枝栖/裂冰番外】【姑苏蓝氏亲情向】那些年的云深呀

注:

1. 电视剧《大秦帝国之裂变》中,秦孝公赢渠梁与商鞅的君臣情很好嗑的。有赢渠梁封商鞅为大良造,牵着商鞅的手入府的剧情。大良造是秦国官名,同时掌握相权和军权,是辅助秦国国君的第一把手。商鞅因为要在秦国施行变法,引起秦国长老们的愤恨攻击。秦孝公去世后,商鞅也被五马分尸。这儿就借鉴一下,蓝启仁想要辅佐温若寒在岐山温氏躬行仁义,也遭到温氏族人与长老忌恨。

2. 嬴驷,秦孝公赢渠梁的儿子,即是秦惠文王。《大秦帝国之裂变》中的嬴驷小时候就干过灭门屠村的事情,是不是很像温晁。不过长大后当了国君意外地还不错。

3. 扶苏、胡亥,秦始皇的两个儿子。扶苏是哥哥,仁孝善良,胡亥险恶残暴。详细故事不赘述了,自行百度。这儿暗喻温旭与温晁。

4. 贾谊、董仲舒: 贾谊是汉文帝的贤臣。董仲舒是辅佐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大臣。

5. 董贤: 汉哀帝男宠。话说好几个西汉皇帝都是双性恋……

6. 屈原宋玉: 屈原是楚王的贤臣,还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他的徒弟宋玉也是美男文学家。叔父这儿的意思是自己是长得美一点的贤臣,不是董贤什么的。

7. 孔子《论语·子路》: 子曰: "刚、毅、木、讷,近仁。" 意思就是孔子喜欢性格刚毅木讷的人。这儿将蓝启仁比喻为至圣先师孔子,叔父也是一样喜欢刚毅木讷的学生呀。

 

p.s.抱歉...我知道这样大量引经据典相当丧心病狂。可是谁让我们写的是叔父,对不对!人家可是天下名师,出了名的老学究啊。

 

感谢@和云伴月 这章是我们俩一起写哒。

爱护冷圈产文的作者~少一点白嫖,多一点关爱。评论红心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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